剑器近-《秋寒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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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辉煌的聚义大厅整齐有序地排满了椅子,比平时多上几倍。明天庆典时身份贵重的客人都要坐在这里观礼,谁有座位谁没有,半分马虎不得,尤其是武林中人,讲的就是个面子和尊敬,一个照顾不周,那是比砍他一刀刺他一剑还要结仇的事。时非我按捺着兴头整容息气,迎着灯光走进大厅的时候,就像是走进了他生命中的辉煌时刻。
大厅正中摆着两把椅子,那不用说是司空平和程昆的,两边十几张椅子上分坐着从各地赶来的各个分局的总镖头,时非我在门口略略一站,装作一时还不适应这满厅的灯光——若是在平时,就算只这江南分局议事,他也只有挨边找个偏僻位子坐下,可这时他心里知道自己身份已不同了,果然便在这一迟疑间,总镖头程昆已招呼道:“时兄弟,这里来坐。”指着紧挨着他的一张椅子含笑对他示意。
一厅人众转头仔细打量这位新近冒出来的主儿,心中各有所想,一个个却俱是表情木然。时非我施施然地走过去,冲司空平与程昆点点头,大马金刀地坐下。
司空平长脸窄额,面色苍白清癯,一双眼窝往下凹陷,那是睡得少,峭峻的面孔上极少表情,一双瞳仁幽黑得深不见底,一见便知是心机很深,多谋善断之人。程昆身材比司空平略胖略高,宽脸浓眉,略带紫铜色的面庞一点也不出众,跟江湖中成千上万的寻常武夫没有什么两样,只是笑起来的时候却显得说不出的爽朗可亲。此刻见人已到齐,程昆冲司空平示意,司空平站起身,这满厅镖头就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大气儿也不再出,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
司空平轻轻咳嗽一声,缓缓道:“明日便是四平镖局三十大庆的吉日,二十年前我从师傅手中接过镖局,仗着各位弟兄的帮衬,江湖朋友给面子,二十年来总算没有栽过什么大的跟头,生意也是一日好过一日……”
时非我看着满厅披刀挂剑的汉子,一个个端然静坐,屏息静气认真听话,连咳痰也都透着小心翼翼的意思。这些人走出厅去,无一不是独挡一面的能人豪杰,可是在这里却像私塾里的童生一样连大气也不敢出,一时间不由想到这“权势”二字,难怪古往今来,天下多少英雄人物争逐。此时此景,看着这些纵横江湖的汉子坐在自己面前安安静静地听自己说话,司空平心中难道不是意气扬扬?一时间不知怎的又想到怡和班七龄童演那出《群英会》,那周瑜带醉拔剑而歌:“丈夫处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慰平生兮吾将醉,吾将醉兮发狂吟……”这几句歌词这时清晰地浮现在他脑中,只觉得心中热血汹涌,却又突然有些醉熏熏的感觉,正在胡思乱想得没有章法之时,忽听得司空平声音微微拔高:“……焉可忘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咱四平镖局风光了这么久,焉知眼红之人,不服气之人不是当面奉迎,背后咬牙?前不久‘商山四皓’冲咱们动手,若不是仗着时镖头努力,四平镖局这跟头可就摔得大了,各位只怕也没有闲心能够舒舒服服地坐在这里了。”
满厅的目光立刻都盯在了时非我脸上。这情景早在时非我预料中,这时也不算意外,站起身冲众人抱拳答谢,微微一笑,神情还是装作拘谨,顾盼之间却神情洋洋,一张黑黝黝的脸忽然间也显得光彩照人,转过头再低着头对着司空平道:“那是司空局主洪威,众位兄弟死力,并非兄弟一人之功。”
司空平将时非我勃勃昂扬之色看在眼里,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摆手,示意他坐下,正要说话,忽听得一人高声道:“时兄弟请了。”
这一声来得忽然,满厅的人立刻转眼看着这说话之人,却正是那济南分局的总镖头玉面乾坤苗岳。只见他这么一站,长身颀秀,冠玉一样的面庞上毫不见皱纹,他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若不是唇上那绺浓密得漆染一样的髭须,还有眉棱上几根微微翘起的寿眉,凭谁看也只是个二十五六的俊秀书生,当真不愧“玉面”这二字外号。
时非我暗衬:到底来了。抱拳道:“苗兄有何见教?”
苗岳淡淡一笑,脸上一丝讥诮之色若有若无:“闻听得时兄大展身手,连‘商山四皓’那样的前辈高手,在时兄剑下也败退而走,想来时兄剑法定是高明非常了!时兄投在四平镖局时浅,恕小弟孤闻,竟不知时兄是哪位高人名门弟子?还望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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