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高贵而刚烈的死法-《历史遗忘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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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书》原文“宣帝之将诛曹爽,深谋秘策,独与帝潜画,文帝弗之知也。将发夕乃告之,既而使人觇之,帝寝如常,而文帝不能安席。”
如果你仔细观察一下你身边那些成功的牛人们,就会发现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天大的事儿,也不影响吃饭睡觉。而,司马懿发动高平陵政变前夜,派仆人观察司马师、司马昭兄弟的表现,发现司马师照常呼呼大睡,有一颗大心脏;而司马昭则辗转反侧,睡不着,显示心里藏不住事儿。其实,细读会发现,二人表现迥异是有原因的。
一是,司马懿密谋政变夺权,“独与帝潜画”,也就是事前只跟司马师在计划,而直到政变前一夜才告诉司马昭。你和朋友谋划了三个月去玩蹦极,和你突然被朋友拉去玩蹦极,心理准备期间不同,自然反应不同。
二是年轻的司马昭和夏侯玄、何晏等贵族弟子系同事兼好朋友,来往密切,而夏侯玄、何晏都是曹爽的亲信,司马懿不提前跟司马昭谋划,是怕年轻人一时绷不住,泄了密。
而真到第二天正式政变时,司马昭毫不含糊,“帅众卫二宫”,起到了重要作用,要知道,司马懿可是有9个儿子的。
司马师去世,曹髦用激动到颤抖的手拿起朱笔一挥,一道诏令发给司马昭:镇守许昌,没有准许,尔不得回京。这是要堵塞司马家继续控制朝政之路。
司马昭?眯缝起眼看了看诏令,抹布般卷了卷,扔给生活秘书--村头厕所没纸了。然后,径直率军返回洛阳,波澜不惊的接过了军权,继父兄之后继续把控朝政。
曹髦自幼聪慧,被立时年仅13岁,还是个孩子,不谙帝王之术。然而,随着年龄增长,他慢慢的体会到了当傀儡的痛苦。
人生两大悲剧,一是万念俱灰,二是踌躇满志。实力不够,再痛苦,也应隐忍不发、伺机而动。然而,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怎能苛求其有经年风摧雨浸才能铸就的政治定力?
15岁那年,曹髦召集众大臣,让大家讨论一个问题:刘邦与少康孰优孰劣。少康,夏朝的第六代君主,治下的夏朝出现了“少康中兴”。
众大臣皆以为,刘邦作为开国皇帝,更胜一筹。曹髦则坚持认为,刘邦只不过是趁乱世投机取巧的二混子,少康是在国家即将灭亡时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手刃仇人、恢复高祖父大禹的基业,明显更胜一筹。
有些大臣没缓过味儿来,还在七嘴八舌的与小曹争辩。小曹大袖子一挥:下课!并强势的给众大臣布置了家庭作业--重新回去讨论!以书面形式反馈于朕,字数不少于5千字。
强制摊派作业,大臣们这才反应过来,怎么办?接受小皇帝的论点吧,要不然还得被罚背诵兼抄写。
锋芒毕露,因一个史料记载有限且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上古人物与大臣们较劲儿,生怕天下人不知他要做手刃夺国者的少康。
再有志向,再有热血,没有实力也是白搭。曹髦无论发什么圣旨,到了司马昭这里都会成为剩纸,就连发道要求城管整饬街边商贩、美化街道环境的无足轻重的圣旨,司马昭都不断的给打回来—重写。
沉沦于黑暗,还是毁灭于黎明?19岁那年,有志青年曹髦做出了选择。他,决定拼死一搏,召见侍中王沈、散骑常侍王业、尚书王经三大臣。
选这三个姓王的,曹髦自认为是有把握的。此三人,均系曹髦自认为的股肱之臣,特别是王沈,被爱好文学的曹髦尊称为“文籍先生”,另一个伴读裴秀被尊称为“儒林文人”,君臣三人经常切磋文章,亲密无间。
甘露五年(260年)农历五月初六,夜色席卷深宫,月光幽幽,阴森寂静,低垂的大坨黑云像一只作势要扑下来的巨兽,随时准备吞噬一切。
寝宫内,君臣四人已讨论良久,直至相对无言。烛火跳动,映得人脸愈加僵硬。窗外影影绰绰的树叶,沙沙作响,愈显室内的死寂……
丑时四更,曹髦终于吐出一句话: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朕不能坐等被废,今日,你们随我一起出兵,诛杀此贼。
三大臣刚要打瞌睡,闻言一个激灵,顿时瞪圆了双眼。王经率先劝阻:古时鲁昭公因不能忍受季氏的专权,讨伐失败而走,丢了国家。如今司马昭已控制一切,宫中宿卫空缺,陛下您凭什么?
王经所言,曹髦岂能不知?然而……曹髦决绝的从怀中取出一份黄绢诏书,奋力掷于地上:就这样定了,纵使死了又有何惧?何况还不一定谁死。五更起兵!
曹髦言毕,径直进内宫而去,干啥?找郭太后(曹丕的皇后)禀报去了。只剩下三个心惊肉跳、脸色蜡黄的大臣杵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王沈、王业交换了一下意见--这个小屁孩要作死,我们不能跟着一起死。二人决定立即出宫,向实际的big boss司马昭报告,并要拉着王经一起去。
王经?留下一句话: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你们去吧。
虽然都姓王,有的人是道德小王子,有的则是政治攀附海王。王沈、王业二人弯着腰小碎步一溜儿烟的跑向了司马昭的大将军府,王经则昂首挺胸、大步流星的回了家。三王去向殊途,也最终走向了不同的人生。
五更过后,天色微亮,曹髦顶盔贯甲,率领一帮乌合之众,包括殿中的卫士、洗衣的、做饭的,大约二三百人,乱哄哄的冲出宫,直奔司马昭府第而去。即出现了本文开头的那一幕,刚出宫,就碰到了司马伷。
曹髦毕竟是当时组织上任命的合法意义上的皇帝,再加上司马伷本人生性比较纯良,皇帝一声吆喝,把司马伷呵斥退了。
曹髦继续带着乌合军走到南阙,这时,又围上一支数百人的正规军。
刚把司马伷呵退的曹髦信心十足,故技重施,挥剑冲这支挡道的队伍厉声喊道:哪个单位的,要造反不成?!
其实,曹髦早认出来了,这支队伍领头的是中护军贾充。三年前,也就是贾充老来得女那一年,贵为皇帝的曹髦还曾到访过他老爸贾逵的祠,下令整修以褒奖其忠义。
此时的曹髦,盯着志得意满的贾充,心中五味杂陈。中护军,掌管禁军、宿卫皇室,东吴的周瑜、蜀汉的赵云、曹魏的司马师,甚至司马昭本人曾经担任过这个职位,其地位之重要性不言而喻。可见,贾充已是司马昭的铁杆心腹、当红炸子鸡。
虽然都知道曹髦是个提线木偶,但毕竟其龙袍在身,他这嗷的一嗓子,喊的贾充这边的人有些胆怯,面面相觑,无人敢动。
这时,贾充身边一个獐头鼠目的随从冒了出来,问:贾公,怎么办?
此人叫成济,处级干部(太子舍人,七品),安徽宣城人。宣城,产宣纸的地方。宣纸,光洁如玉,拿来用时是上等的书画工具,不用时,就是白纸一张,村头厕所没纸时还可以拿来擦屁股用。
面对曹髦的发问,贾充心里也正在发毛。这时有个人冒出来问这样的话,犹如一只随时可以遵照命令扑咬的狗,贾充顿时心里有了底,加上他在军中从事政工工作多年,极善做思想动员,随即大声对成济喊道:司马公养着你们,就是为了今天!这还用问吗?
处级干部成济听后,胆立即肥了一圈,二杆子精神一爆发,催马上前,一枪赏了正国家级干部曹髦一个透心凉。
曹髦,就这样以一种高贵而刚烈的方式,祭奠了自己家族的尊严。他,血管里还流淌着曾祖父魏武帝激腾的血液;他,是曹家子孙中唯一一个还能提得起刀剑的,还有不屈反抗的勇气;他,虽然只活了19岁,但依然在历史上留下了堪称骄傲的一笔。
按照中国属相理论,鸡兔同笼无交流,属鸡的人命中最大的克星就是生肖属兔的。曹丕属兔,被他赶下台的汉献帝属鸡。曹髦属鸡,而司马昭正好属兔。这……
人家曹丕逼汉献帝下台,好歹还娶了老刘的两个女儿,尊为老丈人(其实二人仅差6岁),为其保留了天子礼仪,使其得到善终。而我们这边倒好,直接当街把小曹穿成了糖葫芦。事发突然,司马昭闻报后也有些发懵,手中的东西掉在地上,紧皱眉头:全国人民该如何看我?!(天下其谓我何)
司马昭的叔叔司马孚,更是踉踉跄跄赶往案发地点,抱着曹髦的尸体(首枕其股),当街嚎啕大哭。这是在演戏还是在砸侄子的场子?不知道。只知道七百多年后他有个直系后代,砸缸勇救了落缸儿童。没错,他叫司马光。
毕竟,篡位时机还不成熟,人,也都是要点儿脸的。
赶紧洗白。
世间万事都是守恒的,洗白自己,就要抹黑别人,在一黑一白中和之下,万事皆休。不久,郭太后(曹丕的皇后)下了一道耐人寻味的诏书:曹髦性情暴戾、不听郭太后教诲,太后曾有废帝之意,但幸亏司马昭求情才作罢。之后曹髦变本加厉,要谋杀太后和司马昭,本来就该死。太后要以平民之礼埋了曹髦,是司马昭、司马孚等上书,才“加恩以王礼葬之”。
一个有理想、有热血、有作为的青年皇帝,就这样在强有力的宣传工具之下,变成了无节操、无底线、无道德的邪恶、变态、弱智。
再来看看弑帝的直接凶手成济的结局。
一个不良的职场,大抵是由四类人构成的,那就是骗子、傻子、疯子和混子。骗子负责画大饼做动员,傻子在大饼的诱惑下拼命干,运气好的最终有了做骗子的资格,运气不好的一直傻干到疯,看破局的人则提前躺平成了混子。成济就是这个不良职场的傻子、疯子。
做大事不跟领导提前汇报,做好了也得挨整。司马昭通过官方媒体对外宣称,成济是“临时工”,谋害国家领导人完全是其个人行为,与大将军府无关,然后以故意杀人罪、危害国家安全罪、做大事不提前汇报滥用职权罪数罪并罚,判处成济死刑,立即执行,且,定性为结果加重犯,顺带夷灭三族。
还在家里痴痴等赏的成济,直到被抓捕,才如梦方醒,悔不早日做混子。他与哥哥成倅一起脱光衣服,跳上屋顶,高声喊冤,大骂司马昭背信弃义。抓捕人员不跟他俩啰嗦,张弓搭箭、弯腰跪地、瞄准仰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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